當謝府被馬賊夜襲全部滅門的消息傳來的時候，鄭若正在塌上睡得正香。夢中，她看見了那張無賴的臉，嘻嘻笑著，不遠不近的離她五步遠，伸手就可及，卻怎麽也碰不到。

“女郎……”外面響起了柳絮有些猶豫的聲音。

在她叫第二聲的時候，鄭若睜開了雙眼。盯著房頂，讓自己清醒了好一會，這才輕輕的應了一聲。

柳絮立即推門進來，手裏端著熱水，麻利的服侍她起身。一邊說道，“女郎那個婦人來了。”

“誰？”

“林三娘來了。”

“當真？”鄭若不敢相信的起身問道，因為柳絮正在給她梳頭發，她這一起身，立即扯痛了頭皮，“啊”的一聲叫了起來。

“奴該死！”柳絮立即放下梳子，拉著她重新坐下。

鄭若笑著擺了擺手，“不妨事。你且快些。”想了想又問道，“林三娘來了多久？”

“晌午便來了。因為女郎在安歇，便讓她在外面的小廳裏等著了。這會都快晚上了，奴覺得有些不妥當，這才叫女郎起身的。”

“真是，真是……”鄭若有些著急的說道，“柳絮誤我啊！”

柳絮不明白，“女郎？那婦人很重要？”

她這話一說，鄭若才冷靜下來，林三娘林蓉月的確是個很重要的人物，不過那是在以後，此刻的她還是一個山寨的匪首。

等梳妝完畢，她快步而出。就見小廳內的席子上坐著一個婦人，早上的胡服已經換下，著了一身玄色深衣，頭上簡單的綰了個髻，什麽首飾也沒有就別了一朵白色的絨花。估計是在為她大兄戴孝。

見鄭若出來，她立即起身行禮。

鄭若那肯，緊走幾步就扶住了，有些歉意的說道，“昨晚偶感風寒，吃了藥睡了過去。不曾想怠慢了三娘，還望三娘不要怪罪。”說著還行了一禮。

林三娘立即還禮，嘴中說道，“不敢，不敢。是三娘來的唐突了。”

廝見過後，兩人分主賓坐下。

“三娘今日來尋我，可是有什麽事兒？”

林三娘道，“當日若不是女郎仗義相救，今日便沒了三娘。今日特來謝女郎。女郎對三娘恩同再造，如今大仇得報，三娘願服侍女郎，給女郎做牛做馬。”說著，走到了中間，再次行了大禮。

鄭若立即走下來扶住她。

原來，這林三娘是西邙山上黑山寨大當家的親妹子。去年大旱之時，她兄長救了三個快餓死的流民，讓他們留在了山寨裏。不曾想，這三人心術不正，一直覬覦著她大兄大當家的位置。在山寨裏一年經營下來，倒也收服了一些人。前段日子，趁著她大兄娶親之時突然發難，她們一時不備，被他們得逞，一路逃下山寨。這才有了鄭若林中救她的一幕。影一殺了三人中的一個之後，她便帶著手下直奔山寨，趁著他們開慶功宴之時，擊殺了另一人。可惜還有一人扮成了馬賊下了山，查探了一番，才知道要夜襲謝府。

“我們黑山寨雖然是綠林中人，卻不會突然下山襲擊城中像謝府這樣的名門世家。他們三人行跡本就可疑，被李將軍擊殺了之後才發現，那些馬賊雖然有黑山寨的人，但是多數卻是胡人。”

林三娘恨恨的說道，“沒想到我大兄一時心軟，居然引狼入室，不僅害了自己性命，差點害了整個鳳凰城的百姓。我心有愧疚，幸虧李將軍半路得知消息，沒日沒夜的趕回來，否則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收拾整個殘局。”她心有餘悸的說道。

“居然是胡人啊……”鄭若聽她說完，陷入了沈思。

林三娘打量著上面的鄭若，見她並沒有聽到胡人就像別的小姑子一般嚇的瑟瑟發抖，心中倒是有些另眼相看。

一種迫切感向鄭若襲來，她真恨不得馬上就遷往江南，可是這事兒卻急不得，她必須在賺取足夠的銀錢之後才能往遷往江南。

“三娘，當初我路遇不平讓人救下你，倒沒有想過讓你來我身邊做牛做馬。”鄭若笑著道，“說句你不愛聽的話，我身邊仆人不少，倒不差你一個。”

林三娘臉上有些黯然，雖然她是綠林出身，可以知道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之理。可現在她自賣如鄭府鄭若都不要，那自己該如何？

她猶豫了一下，問道：“女郎可是嫌棄我的出身？我雖出身綠林，卻沒有幹過傷天害理之事。女郎大可放心。”

鄭若笑著搖了搖頭，說道：“王侯將相寧有種乎？三娘，我不要你為我做牛做馬，是因為如此做了，是辱沒了你。”

林三娘的雙眼發亮，來之前，她預想過種種。也許會被打罵出來，也許會避而不見，生怕辱沒了她的門楣。可除了剛剛開始等的時辰有些久了之外，這個鄭若一出來相見都是對自己溫和有禮的。甚至可以說將自己當成貴賓來對待，這讓她更是感激。

她張了張嘴，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。

鄭若繼續說道，“若三娘不嫌棄，你我認作姐妹如何？”

林三娘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，“女郎要與我認作姐妹？你不但救了我，還要認我做姐妹？你一個士族女子居然要和我認作姐妹？”她不斷追問了好幾遍，不禁有些淚流滿面。

鄭若心道，即便那日我不救你，你也不會死的，你的大仇一樣會得報。雖然她不知道，上一世林三娘究竟經歷了什麽，但是她日後的名頭堪比花木蘭。說起來，還是她占了她的便宜。

鄭若點了點頭，“三娘豪爽，不似別的小姑子一般有著扭扭捏捏的性子，甚得我心。我是真心相與你結交的，還望三娘不要嫌棄我才是。”雖然對她有別樣的心思，可到底這個女子爽朗的性格，不輸於男子的氣概是自己一直敬佩的。

林三娘忽然有些舉足無措起來，連連擺手道，“女郎客氣，應給是你不嫌棄我才是。”

阿若走了下來，拉著她有些老繭的手，笑著道，“既然你我要以姐妹相稱，你喚我阿若便可，女郎，女郎的聽起來生疏。”

“好，阿若。”林三娘並不是那種別扭的人，聽她是真心的也就放開了，她想了想道，“我戴孝在身，今日上門實屬唐突。因記著你的恩情才會上門求見。你我既然要結拜為姐妹，是不可馬虎的。趁著熱孝，改日我拿了庚帖上門。”

“好。”

林三娘告辭之後，鄭父派了人喚她去用晚膳。又留了他們兄妹坐了一會，說起了謝府之事。

說是謝府除了謝炎之外全都死絕，女眷們死的尤其慘，死前受了不少的欺負。那謝炎若不是躲了起來，恐怕也留不下來。

這讓所有的人都一陣唏噓，百年大族，說滅就滅，這些馬賊真是兇殘。城裏的人還在傳，若不是李將軍及時趕回來，說不定整個鳳凰城的大族都要被滅了。一時間，李赟的威名又響了幾分。

鄭若聽了，心中暗自佩服李赟，不愧是後來占據一方為王的男人。雖然年歲還是十九，卻已經是個老謀深算的狐貍了，和那個無賴比起來倒是不相上下。不知道他昨夜的那一番部署，是否有背後高人指點？

鄭父又叮囑兩人這幾日不可外出，才讓兩人離去。

柳絮在前面打著燈籠，兄妹兩個小聲交談著。鄭若有意無意的提到此次馬賊來的蹊蹺，可能是胡人假扮的話。也許大兄此刻並不會相信，可是她必須未雨綢繆，慢慢的開始為明年的南遷做準備。於是，她又特意說了江南的富庶，說自己十分向往。鄭瑾瀟笑呵呵的說道，“日後有機會，帶你去江南看看。”

有了這句話，鄭若今日的目的便已經達到了。

回到自己閣樓中，因為白天睡得足，到了晚上卻沒了睡意。索性讓柳絮燒了水，坐在廊上泡茶喝。

“女郎，有主子的信。”影一不知道何時出現，手裏拿著一張薄薄的絹。

鄭若狐疑的問道，“是九郎給我的信？”

沒有看見她預想中的歡喜，影一心中咯噔一下，暗自嘀咕，莫非是主子一廂情願？

他往前走了幾步，遞給她，道：“確實是主子給女郎的。”

鄭若伸手接過，緩緩打開，龍飛鳳舞的字躍然在眼前。她可以想象到字的主人是何等的意氣風發。

說是信，其實也沒寫什麽。無非是說了路途中的一些見聞，一些心情。在最後一句，他寫道“路途漫漫，月兒冷寂，沒了你，心便缺了一角。卿卿，今夜你是否與我一樣在思念？”話很直白，完全沒有華麗的辭藻。

鄭若的臉刷的紅了起來，想扔掉手中的絹，可又不舍得。想了想，輕輕的將絹按在胸口上。臉色卻有些覆雜。

隱在黑暗中的影一見狀，心中才松了一口氣。

這樣才對嘛。

九郎喜歡女郎，女郎應該也是喜歡他的。剛才女郎定然是歡喜壞了，才會出現那麽奇怪的表情。

“你在看什麽？”

一道低醇的聲音突然在夜空中響起，暗處的影一立即警惕起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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